刀剑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年关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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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穿越小说 www.kk169.org)    虽说是仍循旧迹,但裴液踏了一步,不禁回头笑道:“我来时脚掌朝前,回时脚掌朝后,怎么也踩不到一起。”

    许绰笑:“那你倒着走,这样别人想不明白我们怎么只进不出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真气自然可以倒着走,你倒着走怎么看背后。”

    “我又不用倒着,我脚小,踮起脚尖就可以。”

    ‘……那两个人岂不是面对着面?’

    裴液心中想了下那副颇显愚蠢的画面,摇了摇头,径直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许绰有些失望,但也知这种游戏于她刚刚好,但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确实太幼稚了,只好抱着暖炉轻叹一声,继续跟在了他后面。

    “以前我和司司姐都是这样玩儿的。”只稍有不甘地补充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你说,下一步咱们要做的是什么?”为人正经的裴少侠想着正事,“朝堂上的事我应当帮不上忙了,但那夜幻楼里我见到那人的世子雍戟,太平漕帮和鲛人分明是他们抟成的事情,他在幻楼里却只是个客人——燕王府的谋划究竟落在什么上面,有新的头绪吗?”

    “若李度是块拦路石,推倒后可以踩在上面;燕王府就是藏在石后的刀客,是个真正精于搏杀的危险敌人。”许绰道,“他们很会掩藏自己,只坚定不移地盯住自己想要的东西——实话说,如今在朝堂扎下根来,揭去一些李度张开的帷幕后,我才渐渐看到他们更多影子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发现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有,不过这件事……牵涉就太有历史感了,你懂的事情很少,一时也和你说不清楚。”许绰道,“不过我就是准备把你投进这件事情里的。”

    “历史感?”

    “神京的过去,圣人的过去,乃至更加遥远的几个千年以前……在这很多事情面前,我其实也是个茫然无知的孩童,并不比你懂得更多。”身后是女子认真的声音,炉温有些低了,她把手敛在袖子里,“我得告诉你,裴液,这件事情不如神京般在我的掌控里了,我会努力谋划,但所知既少,做的决定也未必就对。它也没有那么荣耀了,大多数时候你是脱离人们的视线,乃至脱离神京……并非客套,这事你若不愿参与,也很合适,毕竟你的未来总比别人更珍贵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很正常啊,我有什么不愿参与的……神京这样每次出剑都在万众瞩目里的日子,于我才是特殊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毕竟是神京最当红的武生嘛,请动裴少侠办事,总得把话说清楚。”许绰笑道,“不过我觉得你其实应该是喜欢的,因为这件事大部分离开朝堂,要往寒风凄雨的江湖里去了,总是痛快自由些……有些故人不像你这般在神京取得偌大声名,却已经在那里面风里来雨里去许久,前天还给我寄了信,问我什么时候给他添些援手呢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不说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反正你会知道的,我也不是急着把你调出京。”许绰笑道,“江湖上有他在忙了,神京里也得有根针理线,我所言差事,其实是想让你进宫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啊?”

    “你先前不是问我,我是立在哪位嗣君那边吗?”许绰道,“现下我言而有信地告知你,立于身后支持我们,救你重狱,调遣禁军,捭阖朝堂,作为大唐士人与旧军之倚靠的,正是当今圣人的长女——晋阳殿下李西洲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在朝堂用新,军中用旧,江湖上以仙人台并龙君洞庭为首的南方门派为倚仗,正是与李知相对的一极。”许绰道,“她生得也很美,人家说是大唐国色呢。你现下立下大功,我给你个机会入宫见她,随侍左右,帮她解些宫中的疑难。”

    “没听说过。”裴液言简意赅。

    他其实对这种忽然降下来的“顶头上司”没什么感觉,一直以来他是帮许绰办事,信任的也是这位女子,至于她权力的来源,裴液固然好奇,却未必同样愿意效命。

    “等真正谒见的时候你可不能这般不敬。”许绰认真道,“晋阳殿下是元照和狄九的靠山,你对这两位大人如何尊敬,对殿下就得更加恭谨。人说她是最肖当今陛上圣人的一位,就是威淡无情,洞察人心——你不要像跟我一样耍嘴皮子。”

    这裴液倒理会的,他也不是没有和高位者见面的经验,礼节周到就是,何况前月才刚学了许久的礼,但现下他是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,脸上有些犹豫地阴晴了一会儿,好像想问些什么,但又颇难张开嘴。

    “你听到没有。”许绰在后面淡声催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但是……”裴液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回头蹙眉道,“这个,宫里……它能让男人进去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许绰微怔看着他严肃的脸。

    “我是从话本里看的,但好像确实是这样……人家说宫闱不入外男,要么你是皇亲,要么你得是……太监。”少年抿唇看着她,神色带着点儿倔强。

    许绰沉默了一会儿,低头,往前推了他两下:“你先走。”

    裴液转过身,踩着脚印蹙眉走了两步,身后是女子努力平淡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放心,”许绰停顿,绷了一会儿,淡声道,“不割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知道,我就问问。”裴液语气平淡,“对了,还有个事儿呢,我进宫之后,是不是能见到皇帝。”

    “看你怎么逛吧,你要是爱往紫宸殿走,怎么也能见到一回。”

    “皇帝应该不欠人东西吧。”裴液偏头确认道。

    许绰微怔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那天他把我剑砸坏了,你后来不是说,那茶杯盖是御用的吗。”裴液道,“但好几天了,他也不说赔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自去找他要吧,别再问我这种蠢话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是蠢话,那柄是……人家送我的剑,很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许绰却不应答了。

    两人踩着林雪回到车驾前,午日高升,乐游原上人也多起来了,游人们脸上带着笑,衣服也与平日不是一个色调,整体变得干净而新,而且多有些鲜艳的颜色。

    街道两边的摊位也随着温暖起来的阳光纷纷搭好了,多挂着朱红的彩画,风中摇摆的春联,还有各色甜食与令孩子们蹦跳凝望的小玩意儿。

    “说前道后,明日就是除夕了。”许绰叹道,笑了下,“辛苦忙碌许久,世上事情哪有完呢,还是先过个年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说的都是年后了?”

    “是,年后再调遣你。”许绰笑道,“都是壬午年的事情了。”

    她掀帘上车,怀中暖炉刚好燃尽了。

    “今年来旧宅里过吧,唤上些同样羁留在京的朋友,刚好可以一起。”

    裴液却在车门流连了一会儿,回头看着那街上诸多的摊位,有些踌躇。

    车上许绰垂眸:“你干嘛?”

    “咱们不买点儿年货吗?”裴液搓了搓手,眼睛亮晶晶的。

    自从见了世面、有了钱以来,这是他过的第一个年呢。

    新鲜玩意儿也太多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腊月廿九,一年之春将至,宫里也张灯结彩。

    朱墙碧瓦结起灯笼,宫娥们将彩绸系在檐下,把干净的雪堆成憨态可掬的小人,每年的这个时节,宫中散放补贴,乃至分批遣宫人们返家省亲,贵人们脸上也多是温笑和气,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日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今日的紫宸殿,气氛却比一年中任何时候都要凝肃,已换上彩衣的宫人们噤若寒蝉地伏地,她们早时受皇后之命来清扫殿宇,如今跪在这里成为雕塑。

    “两朝肱骨,国之叔舅……”朱衣的李翰飞甚至没有换上朝服,他跪倚在盘龙柱旁,身上还有酒气,双眼红通而麻木,唇色青紫,语声微颤,“就这么教贼人当街割去了头颅……”

    殿中杨遽虎,张梦秋,巡街之郎将尽皆跪伏,堂上却没有圣人。

    是袭华美的凤袍倚坐侧首,当朝皇后唇线抿得像剑,神色似淡似怔,安静地看着殿中地面,殿中静得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“……圣人今晨去先陵祭祀,晚些将回,我已遣人奏报了。”李凰轻声道,“事当何举,且稍待吧。”

    “凰儿!”李翰飞一砸柱子,喉中痛咳,双目泛红地看着上首,“叔父幼时待你我何厚!今你我遥在神京,血亲屈指可数,我堂堂西陇之李,岂能不令叔父所受之痛辱,百倍还于那贼人!你当陈情于他,令……”

    “李尚书!”李凰抬眸看着他,微哑道,“殿前失仪,该当一罪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李翰飞默然倚柱,垂下头去。

    李凰安静看着地面,今日正在年关,那精心织造的华服向两边流泻,她像只凤凰般端坐在堂上,不知自己等待着什么。

    殿中一片安寂。

    大约就在朝阳升起之后,金色的曦光漫进殿中,仪仗们纷纷列在殿前了,那道身影在华盖之下走入,却显然不是刚刚回宫,而是先在后殿换下了威贵的冕服,沐浴更衣之后才来到此殿。

    李翰飞从盘龙柱前直起身来,双眸怔然泛红地看着这道身影,喉中哑然无言,上首李凰起身跪迎,唐皇示意免礼,淡声道:“皇后也在。”

    李凰今日仍然端正完整地行完了整副跪迎的礼节,站起身来,唐皇已在案前坐下。

    “事我已知晓了。路上见了狄九的折子,收了宫里的传信。”唐皇淡声道,“事无迂曲之处,案凶性恶,便遣京兆府、大理寺、刑部三司会审,既涉江湖,调仙人台为助,以御史季铮为监察。李故相辅国十年,是有功之臣,朕甚悲痛,凶犯若获,刑以车裂。”

    李翰飞身体被殿外寒风吹得冷冷一悚,他颤着唇不知说些什么,或者在这位圣人面前他从来没有太多开口的勇气,他抬眼看向上面旁边那道华美的身影,似乎希冀着她能说两句什么。

    这案子要查,谁能找到证据?

    可这案犯是谁,难道还需要查吗?

    然而没有语声,等待一晌,似乎就以这一句话结尾了,这是大唐最高规格的凶案调查组成,是一个皇帝该给的最好回应。

    李翰飞僵然地退出大殿,来时根本不曾注意衣物,此时冷风令他瑟缩不止。

    不必怀疑,在叔父的葬礼上,一定还会有圣人的亲笔吊词,然而他当然不会掉一滴泪……哪怕这是陪了他十年,无一事忤逆的顺相。

    就如今日他如此面色平淡地说出“朕甚悲痛”,却依然是先沐浴更衣罢才来宣布这么一句话一样。

    他站得足够高,不大在乎很多事情;案情确实没什么迂曲,他也就不投去什么精力。

    李翰飞来到神京只有三年,来到这个位置也只有两年,他见到这张威淡的面孔许多次了,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叔父口中那四个字的意思。

    ……无情之君。

    殿中安静下来,宫娥们继续开始打扫殿梁了,她们必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,在宫中做事大多时候都要是个聋哑人。

    李凰低头沏好一壶茶水,唐皇已在案前翻阅今年最后的折子,朱笔沙沙批阅着,沉静的黑眸略过一行行文字。这些奏章来自天南海北,大唐疆域辽阔,有南海的风暴,有北地的兵动。

    “陛下今年想喝哪家的酒?”李凰压着微哑的嗓子,温声道,“仍去年的桃花酿吗?”

    唐皇不答,先批完了手上折子,道:“那日你说摘星楼的新酒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【新雪】。”

    “嗯,今日尝了些,尚好,多买些来吧。”唐皇平日不怎么饮酒,偶尔只品其味,但年关总与宫人相敬两杯,或者招待使节宾客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李凰温温一笑,“另,明日有南国使团来,陛下穿哪件冕服?”

    “皇后选吧。”男人不大在意,也没什么多余的话。

    “遵陛下令。”穿越小说 www.kk169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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