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玉脂腿,青白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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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穿越小说 www.kk169.org) 大元东境,赤地千里。
胥孟府此番垮塌,只是在须臾,就垮得彻底,相比当年燕祁晔起事之迅猛,似乎更要快些。单单是牵扯进去的仙家宗门,数目就是极众,正帐王庭这位在大元东境人们眼中相当陌生的少赫罕,向来出手时不留余地,纵然是在旁人看来战局初定,大军人困马乏,如何都应当整顿一阵,先行安抚秋后算账,但越过渌州壁垒过后,王庭大军并不曾有几日休整,兵锋直达大元东境。
修行山门几乎是在短短三五日内就受铁蹄踏破,虽说大多山上宗门皆是为势所迫,不得不屈从于胥孟府淫威,为保全宗门香火,才不得不参与战事,可王庭依然未曾给这些寻常百姓眼中的仙人半点好脸色,强弓硬弩铁蹄奔踏之下,但凡生出些抵抗心思的修行中人,皆是毫无例外,被铁蹄碾为一滩血肉,哪怕是三境之上可踏空而遁的,亦是大多被强弩穿了腰腹琵琶骨,或死或受俘。
不知疲倦,不显疲态。
大元王庭从战事初兴起,所求无非便是这么一支强军,终究是继五锋山苍水死战过后,搭上无数条性命过后,忽然跃升为天下强兵。
而大元全境家家户户常悬挂素缟,苍水五锋山流州外白骨累累,换得这么一支足够抵外辱,支撑一国兴盛的强军,在很多人眼中,终究是值得的。
猛虎下山。
远在大元东境,距胥孟府极近处,有这么一座府邸。
说来也是怪哉,王庭大军似猛虎下山般冲垮胥孟府捉襟见肘抵御时,并无哪怕一部兵马前来这处府邸,甚至直到现如今,不足一里外是人头滚地,岑士骧亲自监斩,诛杀胥孟府违逆之人,而这座府邸外,尚有老迈家仆在外,清扫门前雪。
此处府邸,相比于胥孟府环山而建,气势磅礴,楼宇有冲天之姿,实在是有些不起眼,府邸上下颇为老旧,瞧来与那等因家道中落,无力修葺的老宅相差无几,更何况毗邻胥孟府皆尽坐落到呈环似山巅,接相勾连的风水大势,仙人宗门,就更显了几分寒酸穷困,即使这府邸在寻常百姓看来,大概此生再多活个三五百年,都是奢求不得。
府邸主人蓄须,三绺胡须养护得极好,此时仅着一身素衣,抱双膝坐到正堂处一把藤椅上,左右有仆从侍奉,使清水浇到不少烧得滚烫的青石上,登时白气升腾,纵是这般天寒地冻的天景,仍不觉半点凉意,更有姿容极艳丽的侍女端瓷碟恭候。
瓷是夏松一年仅开两三窑的青白瓷,竟如美玉,触之冬暖夏凉。瓷碟里头乃是以老冰镇的别季瓜果,却只是瓜果正当中最是清甜的一角,但纵是如此,蓄三绺须的府邸主人脸上仍是不见喜色,抱起双膝,坐姿甚是不端庄,始终双眼朝府邸外张望,奈何隔壁胥孟府喧嚣得紧,自家却是门可罗雀,只得收回眉眼眸,接过绸帕蘸了蘸额头薄汗,朝院内招招手。
登时有六七位衣着极薄,已是冻得唇间泛青色的女子,从院内艰难挪动已然冻僵的双脚,竭力展现出袅娜腰肢来,纷纷走到府邸主人面前,低眉俯首,却将仅着薄纱的双腿凑近前去。
“早年里,家母请了位看相摸骨的先生,神神叨叨,言我是离火命,每逢冬时手足滚烫,往往需以凝冰消去燥热,没想到还真说得不差,”将双手置于脂玉似的美人玉腿处,这位蓄须的中年人才难得有了些笑意,手上力道却是加重,“难为各位身在府上做这般差事,想来腿脚都是饱受风寒,到老免不得遗下病灶来,眼瞧着如今少赫罕开明,我送上些银钱,不妨各自散去,或织或耕,过些太平舒心日子。”
即使是被寒天冻得腿脚麻木,再经中年人双手加力,女子面色忽然泛起些红来,可听闻此话,竟也不顾寒凉与双膝不便,几位女子齐齐跪倒,竟是无一乐意离去。
“算我沈白坡没白疼你们。”
沈白坡这次的笑意真切了些,颇为亲昵伸出手去,摩挲眼前女子脸颊片刻,随后才收回手来,令众人起身,重新以白脂似的玉腿冰手,神情重新变为晦涩不明。
沈府上下无论家仆侍女,还是这些位冬时方能派上用场的女子,所得俸禄极为丰厚,莫说是远胜寻常人家,就连那等将生意做得不差的商贾,怕是也要觉得这俸禄十足丰厚,哪怕是在战事愈发浩大的今年,这份俸禄竟是雷打不动,依然能使沈府内外得富贵。
“偏偏府宅,陋陋院墙,抱飞光以同寿,揽海波之烁烁。”
府邸外正尽心清扫积雪的老仆虽是衣食无忧,也无旧疾,可还是一时觉得腰间酸楚,稍稍抬起头来,却是在府邸外的深巷里,望见一队衣袍染血,甲胄斑驳的兵卒,犹如一团云雾似策马而来,最后停在沈府前。
为首大将压根不曾下马,只是欠身朝老仆挤出一丝笑意来。
“王庭贺知洲,前来议事。”
正堂里的沈白坡听闻马蹄声,早已令众人退下,只余一位奉茶仆从,神色平静赤脚起身,走到院中安安稳稳等候。
老仆大开府门,十余铁骑并不下马,而是驾马入府。
“贱商沈白坡,恭候王庭铁骑久矣。”
长揖及地。
“衣甲在身不便还礼,”贺知洲稳坐马背,却是侧目朝院内张望半晌,而后神情玩味,俯身居高临下朝沈白坡打量片刻,随后颇为讥讽笑道,“没成想担着王庭半壁盐铁织造铁器,无数大宗生意过手,素来有白坡之上金海流之称的沈白坡,竟是挑了这么处家宅容身,一手把持住胥孟府半壁江山银钱流动往来,令王庭收复失地平添无数艰难,沈大商,你可是仅次于燕祁晔黄覆巢的人物,区区陋室,坐得倒是安稳呐。”
沈白坡伸手替贺知州牵马,浑然没有丝毫不耐,直至到正堂处,才开口接话。
“说白了,鄙人不过是耍钱路数上有那么点不入流的本领,比不上仙家飞天遁地,也比不上那些部族里头的蛮子,动辄拎刀骑马砍人,倘如是胥孟府不放心鄙人,卧榻之侧,又岂能有这么座沈府,怀揣三分商贾道行,卖与上位罢了,又岂敢居于堂皇大庙,将军此话实在羞煞小人。”
聪明人历来知晓审时度势,翻来覆去所说的,无非便是阶下囚,无非便是大势所趋身不由己。
“沈大商也太过自谦了,这叛军治下,无人不晓得你把持调度银钱,更是生财的一把好手,同你交个底,少赫罕本想乘辇前来,亲自见见你这位能令钱生钱的能人,奈何胥孟府上下仍有人不见得老实,虽不该妄自揣度赫罕意,但仔细想来,赫罕从不是嫌手脏的性情,倒是我等做部下的关心则乱。”
贺知州同样也不觉异样,随手将马鞭递到沈白坡手中,毫不客气坐到正堂上座,接过家仆举过头顶的茶汤与瓷碟,目光稍一停顿,就再度恢复平和。
行伍中人不识金贵物,大抵这等夏松一年只烧两三窑的极佳好瓷,还不如一匹好马一柄良刀有用,可贺知州出身,本就是身在洙桑道内,耳濡目染,如何说来都是见过稀罕物的,当下一眼就瞧出这青白瓷,价钱大概要追上等重的足金,不过很快就遮掩过去,不动声色。
相顾无言,唯有庭院之中剩余的十余铁骑,胯下马匹蹄动声响。
两人打哑谜,其余行伍军阵之中厮杀的王庭铁骑,自然不能听出其中雅意。
“鄙人听闻,大元西南边关数地,皆开通商先例,想来定然是有些高明人坐镇,本事并不见得逊色于在下,不瞒贺将军,仗打了足有几年,人们往往都晓得那黄覆巢心力交瘁,却没人在意我等这些商贾,同样是被胥孟府威逼,险些折了半条命去,早生退意。”
方才还神采奕奕,眉眼清朗的沈白坡仿佛卸去千斤重担,在贺知州眼前气机瞬息颓废下去,满是不加遮掩的疲态,似乎痴痴等候的便是王庭兵马前来,了却这桩心思,撑住身形不垮的最后一口气就这么瞬息泄个干净,无力靠着藤椅,朝贺知州拱手,勉强一笑,“当下大元,百废俱兴,不论是西境百姓,还是东境苍生,都近乎被战事消磨得形如枯槁,战事骤然加快,也有所耳闻,鄙人斗胆猜测,是赫罕再不愿拖延收复失地的快慢,壮士断腕,不再行那等稳步取胜的招数,这样最好。”
雪花随着正堂里的热气,飘飘洒洒去往更远处,竟是显得这位长相极精明的沈白坡,有了那么几分文弱气。
“余少时未入商道前,也曾舞文弄墨,懂得些只流于表面的大义,无非家国天下,但凡尚余半点心力,都愿将这把瘦弱骨头砸在民富国泰上,哪怕只以残躯做柴,替大元新王庭添把火,亦是极好的,可惜,当真可惜。”
但贺知州置若罔闻,只是饶有兴趣捧起青白瓷碟。
既没有对眼前沈白坡半点不忍之色,又无什么受触动的宽慰话出口,只是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。
“这瓷不错,想必是经大火煅烧,炼过无数时辰,方才有的这般白净通透似玉似瑙,没想到有朝一日,我也能用上这等好物件,倒显得我与沈白坡能平齐平足了,说来也是,这瓷耗了无数木材,匠人心血,既然烧出窑来,那就是给人用的,要是没人用,还不如摔了听响。”
沈白坡自然相当上道,却并不见得干脆,沉吟片刻过后才继续道,“鄙人愿将府上好瓷,尽数赠与将军。”
却没等来贺知州接过,浑身血尘的将官只是随意摆摆手,起身夺过沈白坡手中的马鞭,极利索地翻身上马。
“君子不夺人所好,这瓷,你接着用就好。”
十几骑快马加鞭,从沈府离去,如冬时喜怒无常雪花,刮到这来,又刮到别处去。
老家仆重新掩上门,尽心尽力扫门前雪,院里就只剩下那位不显山露水的奉茶仆人,和胸口起伏片刻,又归复自然的沈白坡,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理极好的三绺胡须,好像在庆幸承载这三绺胡须的脑袋,终于不必担心搬家。
“爷,让那些姑娘出来,继续替您冰手?”
何其不合时宜,何其没眼力见。
可沈白坡笑得开怀,使劲搓了搓仆人脑袋,有宽慰色。
好瓷坏瓷,谁用不是瓷,有用的就是瓷,没用的与破旧陶瓦无异,我家的好瓷,宁可不用,也不可给旁人用。
况且人间动辄千年,谁不喜欢好瓷?穿越小说 www.kk169.or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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